守拙先生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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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归人 5

       站在窗前的身影端丽修长,正是夏余。夏余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如同水面波光掠过般一闪,下一秒灯光亮起,一瞬间N竟觉得灯光映出的那个青年嘴边挂着的笑意异常刺眼。

       他看了一眼华生,眼里带着光闪闪的嘲弄。

        “啧,真要逃跑,凭你们俩的本事拿个小口径半自动手枪安安静静地解决问题不是靠谱多了?”说着他还拿华生那件衣服的字样开了个玩笑:“可以拿scorpion,但是没必要。”

        开灯的一瞬间周围气氛已经骤然改变,一群人围上来无声无息地亮出了枪口。华生似乎张嘴想反驳一下,但又自知理亏地闭上了——他们都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拿冲锋枪对着夏余。

        在一触即发的寂静之中,N突然笑了一声。

        华生奇道:“你笑个什么劲?”

        “没什么。”N摇了摇头:“我就是想告诉他们在室内近距离拔枪把一个人团团围住这种行为有多么愚蠢——”

        话音响起的同时N已经抬脚对着周围的人扫了过去,一排枪口直接落了地,保镖开始对N射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N和华生隔离开不让他们互相掩护,但碍于夏余放过话,不得不小心避开要害,这就失了瞄准的先机,N已经在地上捡了一把半自动手枪回击了两发子弹,飞快地躲到雕塑后作掩护,却听见夏余轻飘飘叹了一口气:“没用的,瓦尔特P38,单排弹匣,里面总共就8颗手枪弹,你要怎么冲出去?”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转向不知道该不该帮忙的华生:“喂,你没给他准备手榴弹吧?”

        华生摇头否认的同时又有两个保镖受伤了,夏余嗯了一声,迅速地拔出了枪,N一直留神关注两人的动向,只看见姿容秀丽的青年手上火光一闪,却几乎没听见枪声(是消音器?)。尽管明知夏余所处的位置射击角度过于刁钻根本没可能击中他,N还是在对方瞄准的时候就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子弹打在了他脚边,而手中的瓦尔特居然多了一道擦痕。那是所谓的“跳弹射击”,利用子弹射击到坚硬物体后会反弹的原理操纵弹道命中目标。如果刚才他没有避那一下的话,他手中的枪应该已经被击落了。这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判断力和精确度简直近乎妖魔......N不可置信地瞪着刚刚自己站立的位置,就是这停滞的一秒钟,有空气流动的动静从身后传来,N立刻转了身,但余光只瞥到电击棒,然后他就后腰一疼整个人软倒在地,手中的枪已经被其他人夺了扔出去。组织最优秀的顾问身边毕竟还是颇有些好手。N听得夏余含笑的声音逐步近前:“可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肆意挑战我的杀心。”

        N正想讥讽他虚情假意,却听见他下一句话已经换了说话对象:“把他带去休息一下吧。”

        N没有天真到认为夏余口中的“休息”是字面意义。

        身后传来华生紧张兮兮想要跟上来的声音:“我说…你别为难——”

        “闭嘴。你待在这儿别跑,一会儿我们再算。”


        他没有被带回之前那个房间,而是被拖到了地下室。下楼的时候他被戴上了手铐。楼道一片漆黑,他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走得磕磕绊绊,有人不耐烦地握住他的手臂往前继续走。对方的手心似乎传来了布料摩擦的触感。是夏余。

        干脆挟持他逃出去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转,旁边就有一道声音凉凉地响了起来:“别逼我给你打肌肉松弛剂。”

        目的所在是一个简陋的房间,照明非常亮,却带着审讯室特有的压抑气氛,不过夏余显然没有做什么审讯的打算,而是单手插着裤兜随意站在门口,看着一群人给N戴上了眼罩和耳塞,然后就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当然,华生绝不可能乖乖在客厅等着他来骂。

        N着实没想到夏余仅仅采取了这样的行动。漆黑而无声的世界对于现代人来说反而才是需要大笔金钱去购买的奢侈品,何况某种意义上夏余营造的这间密室搞不好比他过去十年来待的环境都要更来得安全无虞,于是N毫无心理压力地决定先睡一觉,他也果然很快进入了沉眠。

        睡着醒来又再次入睡,轮换了3个回合之后,他发现状况似乎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他睡不着了,他无法确认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没有声音和光的世界里一切好像都是静止的,漂浮的。手脚被拘束不可能站起来,N故意在地上蹭了蹭,还是没有声音传来。只有空洞。肢体也逐渐远去,好像思维脱离了肉体本身,幽灵一样漂浮在虚无里。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天亮了吗?他一向睡眠不深,会不会还在夜晚?夏余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背后究竟是什么目的?他对自己并没有手下留情,但是很奇怪的,他也似乎一直相当谨慎地避免当真在物理上伤害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一步的?

        夏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之所以在我面前处于彻头彻尾的劣势,不是因为你本领不强警惕不够,而是因为你有情有义。“N冷静地考虑,其实倒也不关情义的事情,而是在这场游戏之中,他一开始就处在最低层级。这个认知并不让他恼怒。即便他的“定棋”是“车”,也不过是一枚棋子,棋子不可能掌握所有的决策逻辑。但是夏余......他在这一局中的定棋又是什么呢?

        无事可做,N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推测夏余在组织中的“定棋”。夏余用枪简直是职业级别,先前老秦说过他堪称顶级智囊,外加华生叫他“太子”......莫非是“士”?但行事做派又不像。如果考虑到他只做顾问这种在幕后运筹的事,有可能是“炮”?对方那种优美的音色和别有深意的笑在黑暗中复苏得如此鲜活,N突然浑身一激灵。

        他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才对。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开始能听见了。

        起初是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明明是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微动静,到最后居然震得仿佛直接捶打在耳膜上。然后听到的是流水一样的声音。N感到不解,接着猛地想到,莫非是自己体内血流的声音?这是幻觉吗?他试图跟自己说话,话语一个字都传不到耳朵里,但他还是不断地说。因为是审讯室,房间里必定有监控监听设备。他不愿意再透露自己的事情给夏余,于是便试着列举一些常识,用以维持自己正常的思考,但很快就没有什么可以思考的“常识”了。感到干渴之后他闭了嘴,默默地背诵所有自己能记得的文字,在学校里念过的文章、诗歌...但这也很快就消磨光了。雪上加霜的事情是,没有人给他送食物和水,而是代之以营养针,但显然打营养针的时间是不固定的,有时间隔的时间里他不会感到不适,有时却昏昏沉沉、胃袋烧灼。何况营养针对肠胃起不到任何安抚作用,它只是强硬生涩地延续着人的生理机能而已。

        他起先还感到愤怒和憎恨,但难耐的焦渴和无边的黑暗慢慢把愤怒都磨去了。意识到自己居然产生了幻听和幻视之后他冷静地评估了一下当前的状态,并不无痛心地承认,人类的精神和肉体都远比自己想象得要脆弱得多。唯一能做的只有思考、思考——这件当下彻底无为无用的事情成了保持自我、确认存在的唯一途径。能够记得的篇章全部背完之后他开始回忆自己过往的经历,奇怪的是,那些原本跌宕起伏生死一线的历程全部模糊掉了,就像隔着年月触碰的泛黄的纸,其上的字迹已经晕开,仿佛不是自己所写一般。然后他想起自己好像被夏余缠着讲过不少以前在军队的故事,关于他在非洲时有个语言不通的当地小男孩教会了他折纸老鼠什么的。说到后来军队其他人在行军路上被野兽袭击死去,只有自己无意中逃过一劫的时候,夏余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通常对方发一长串省略号的时候,下一句接的绝对是讽刺挖苦,那次倒还真不是,夏余反问了一句:“你确定,他教你折的真是老鼠吗?”

        “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在提醒你们,有老虎。”

        夏余的看问题的方式很多时候都让人觉得奇怪又毒辣。他像什么呢?N试着跟自己打比方。他有点像夜晚的一根针,很轻巧,似乎不怎么有威慑力,却很精准,无声息中可以致命。之后夏余逗他:“别折你那老鼠了,找人教你折点儿别的,省得你盯梢盯出一地纸老鼠。”N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了,总之肯定是回绝之类的。只记得夏余接着给他发了张图片,拍了一只叠得很细致的纸鹤,托在手心。

        他反问夏余:“这是暗示了什么猛兽?”,对方果然又发了一串省略号。他不清楚夏余到底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他都在装蒜,是说,再怎么“不谙世事”,他也好歹比夏余多活了些年头。但是和他兜圈子意外的很好玩。不。夏余大概知道。

        青年不像那种会去做徒劳无功事情的人。

        N很明白那就只是一只纸鹤。不带任何暗示和隐喻的纸鹤。好像有说法千纸鹤叠到一千只就能实现愿望,但还是那句话,夏余那样糟糕的个性,想必不会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

        他和夏余一样是个无神论者。在泰国养伤的时候他们谈过很多泰国人笃信佛教。比如琳经常会把生活中的种种事情归因于“命运”、“缘”。或者说这词其实是为了便于N理解才搬出来的,号称自己对宗教毫无兴趣的夏余跟他解释了几个佛家会用到的词,还随口引了一句话:“种种罪案,从种种果报中见之。”他听得头大,只好把那个眼熟一点的词摘出来,问夏余怎么看待宿命论,夏余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太信这个的。我觉得命运是......命运是一步之差。”

        另一个他们提过的话题是关于恐惧。N曾经指出过夏余过分的好奇心和好胜欲是因为缺乏危机感,而在生物界,基因里对恐惧较不敏锐的个体往往活不长。夏余立刻插科打诨:“哪有,我胆子可小了。一到水边我就头晕。”——就那副恨不能把自己作死的做派,这话鬼才信。

        见到夏余之后这种感受更明显了。他身上有种非常异常的执念:他好像立在一个巨大的赌博轮盘前用全部身家下注,但是却对奖金毫无兴趣。在这段持续的漫长的回忆时间中N终于慢慢地能够将Holmes和夏余两个形象完全在脑中重合,此前他总是下意识割裂他们,因为Holmes说的话他都懂得,但是夏余所做的一切他都看不清楚。但他们确实是同一个人,只是任何信任都有死角。

        眼前逐渐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色。火焰。燃烧在废城上的火焰。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火焰燃烧发出的声响和炽热的浪潮朝他涌过来。整个城市都在燃烧,没有灯光没有星月更没有太阳,只有火。火连接着一座座高矮不同的楼房,连接草木、石头、地平线和远处的天空。恐怖的赤红与黑交错的深渊般的景象,没有一丝生的气息。他应该冷静地离开这座已经毁于大火的城,但他却莫名地迈着坚定地步子直往城中心走。他约定了要和什么人在这里见面,就是现在。沿着宽阔的路面走,一直走到路的尽头,高耸的废弃大楼压迫着耸立在空地周围,只有烧焦的枯木扭曲着把树枝徒劳地伸向猩红的天空。他感觉到什么,回头,凝望着道路那头缓缓出现一个人影,穿着黑衫黑裤,黑发黑眼,姿容端丽如长夜化身为人。令人颤抖的夜色走过来立在对面,弯着眼睛问他怎么会在这里,N尚且没有回答,后面又出现了另一个人影,却是个生面孔,慌慌张张就要走,N面前的青年也发现了窥探者,面色一冷,N点头,就要行动抓住想逃跑的人,却被青年轻轻巧巧打了个手势拦下,然后青年从怀里拔枪一气呵成地射击,血的红色和火焰混在一起。

        青年像一个老练的杀手一般确认目标已经死去,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这里的人早就搬走了,你也赶快离开吧,晚了就走不了了。”

        “你不走吗?”

        “我再待一会儿。”

        “那我等你一起?”

        “哦,也好。”

        影像和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这是N在被囚禁时所看到的,最后一个梦境。

        

TBC


*“定棋”的概念来自游戏原作。但游戏本作里关于组织内部的信息太模棱两可了。这篇里面私设很多,也更邪恶了。

*跳弹射击是真的,但是利用跳弹射击一枪打掉敌人手枪这种事我觉得只有死神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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